全媒體記者 趙新春 楊曉倫 于潞
成語“勞人重馬”出自杜甫詩《解悶十二首》中的第十二首：“側(cè)生野岸及江蒲，不熟丹宮滿玉壺。云壑布衣鮐背死，勞人重馬翠眉須。”在杜甫詩集不同版本里也作“勞人害馬”或“勞生害馬”，意思是役使人過分煩勞。杜甫這組《解悶》從第九首開始，由“先帝貴妃今寂寞，荔枝還復(fù)入長安”，說起了唐玄宗貴妃楊玉環(huán)愛吃荔枝，而由驛路千里，晝夜奔忙運(yùn)送荔枝的往事。
荔枝生于南方。明朝確山縣人陳耀文《天中記》引《扶南記》的說法稱：“此木以荔枝為名者，以其結(jié)實(shí)時枝弱而蒂牢，不可摘取，以刀斧劙取其枝，故以為名耳。”荔枝所以叫荔枝是因?yàn)槔笾Y(jié)果成熟時，在樹枝上不容易摘取，需要用刀斧連果帶枝一塊削下來，取“劙枝”諧音而稱荔枝。“荔枝一日而色變，二日而香變，三日而味變，四五日外，色香味盡去矣。”為吃到新鮮的荔枝，漢武帝攻破南越，自交趾移植荔枝百株到建扶荔宮種植，年年栽種，無一存活。偶然活過一株，卻不開花，不結(jié)果，最后還是死了。因此，荔枝取離開本枝即死的諧音，也叫離支（枝）。
荔枝生在南方，對于朝廷設(shè)于長安、洛陽、開封或北京的王朝來說，要想吃到荔枝，只能讓產(chǎn)地進(jìn)貢。荔枝作為貢品，是從西漢南越王趙佗開始的。趙佗原是秦始皇派到嶺南拓荒的將軍，后來建立了南越國。劉邦建漢稱帝，他歸順朝廷，成為漢王朝的藩屬國，每年向朝廷進(jìn)貢的寶物中就有荔枝。漢武帝雄才大略，想移栽荔枝卻沒有成功，于是，從元鼎六年（前111）開始，又繼續(xù)讓地方每年選取優(yōu)質(zhì)荔枝進(jìn)貢，史稱“荔貢”。為保證一路暢通，朝廷“十里一置，五里一堠”。但嶺南“奔騰阻險(xiǎn)，死者繼路”，“荔貢”勞生害馬，一路血淚凝成，直到東漢唐羌任臨武長提出罷貢。
唐羌是治在今平輿縣射橋鎮(zhèn)古城村的東漢汝南郡人。謝承《后漢書》記載：“唐羌，字伯游，辟公府，補(bǔ)臨武長。”靠征辟入仕，先為公府掾，再補(bǔ)臨武長。唐羌就職的臨武縣當(dāng)時屬郡治在今天湖南郴州市的桂陽郡，是“荔貢”的必經(jīng)之路。目睹役夫驛馬因勞累死亡不絕于路，唐羌上書皇帝，說“臣聞上不以滋味為德，下不以貢膳為功，故天子食太牢為尊，不以果實(shí)為珍。伏見交趾七郡獻(xiàn)生龍眼等，鳥驚風(fēng)發(fā)。南州土地炎熱，惡蟲猛獸不絕于路，至于觸犯死亡之害。死者不可復(fù)生，來者猶可救也。此二物升殿，未必延年益壽。”認(rèn)為既然龍眼、荔枝之貢勞民傷財(cái)，吃了也未必能延年益壽，不如罷除“荔貢”。唐羌上書的是東漢第四位皇帝、漢和帝劉肇。他對內(nèi)寬和愛民，懲辦豪強(qiáng)，對外擊敗貴霜、討滅匈奴、征服西域、平定羌亂、重新設(shè)立西海郡縣，擊破鮮卑、高句麗，克平南部巫蠻叛亂，使東漢國力達(dá)到全盛，締造了“黎元寧康，萬國協(xié)和”“冠斯往代，奄有萬國”的“永元之隆”，是一位有作為的君主。雖然唐羌的建議觸及到一些既得利益集團(tuán)的利益，甚至有大臣認(rèn)為他冒犯了皇室威嚴(yán)。但漢和帝劉肇還是采納了唐羌的意見，下詔稱“遠(yuǎn)國珍饈，本以薦奉宗廟。茍有傷害，豈愛民之本。其敕太官，勿復(fù)受獻(xiàn)”，罷除了“荔貢”。此事之后，謝承《后漢書》說唐羌便“棄官還家，不應(yīng)征召，著《唐子》三十余篇”，一生再未出仕，不知道是否與這次直諫有關(guān)。
“荔貢”再次出名是在唐朝，也就是杜牧《過華清宮》說的“一騎紅塵妃子笑，無人知是荔枝來。”雖然這次“荔貢”是因?yàn)闂钯F妃愛吃荔枝的個人行為，但危害依然不小，以致不少唐人詩作里忿忿不平，甚至將唐朝衰亡歸結(jié)到這件事上。杜甫《解悶》詩“云壑布衣鮐背死，勞人害馬翠眉須”說的就是這件事。但此時唐羌已去，再無敢于直諫的諍臣，只留下宋代蘇軾《荔支嘆》中“至今欲食林甫肉，無人舉觴酹伯游”的傷憾，張栻“千年尚憶唐羌疏，不污華清驛騎塵”的感慨，明人黃佐“唐羌為宰日，漢道正休明”的追思，清人李汝梅《嶺南荔枝詞》“上書無復(fù)漢唐羌，一騎紅塵驛使忙”的傷悲。唐羌不僅是被臨武人追思的名宦（《清一統(tǒng)志》桂陽直隸州有“唐公祠，在臨武縣治，祀漢臨武長唐羌。”），也是中國荔枝歷史文化的代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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